还原糖

要走窄的路

【卫聂】时光且慢

改名重发。现代架空,温馨向?

ooc。唉。

轻喷勿转谢谢。- ( ゜- ゜)つロ 




1。

卫庄和盖聂竹马竹马,两小无猜。

这话谁说谁死,但不妨碍大家都这么想。

很难想象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可以如影随形一起成长这么多年,天差地别又大同小异,打打闹闹又相安无事。赵一会告诉你,金童玉童多么不容易,都是他的功劳。他的数学补课班提供从幼儿园到高中的一条龙服务,只招生两人,还可以顺便帮忙带娃。

于是就有俩倒霉孩子上当了,从此人生中多了一个看武侠小说发癫的师父,和一个几乎被命运绑在一起的师兄弟。

但俗话说,旗子插不得。摸爬滚打到了高中,迫于户口所在的派出所不同,分离。人生多是不如意,在十五六岁的年龄里,显得既残酷又刺激。

盖聂读国重,全校三个年级挤在市中心扭捏划出来的一小块地皮上。卫庄读国际学校,小山坡山青水秀,风霜高洁,方圆千米无外卖。

每个星期四下午,盖聂就趁着社团活动日的当儿,溜回师父家,用老人买的高价有机农产品,以闪电侠的速度、大师的水准捣腾三个菜,保温盒啪嗒啪嗒扣好,乘上曲折漫长的地铁十号线,穿越大半个城市,探监似的探卫庄。

再多的作业对学霸来说也不算多,因为他会在地铁上岔开腿趴在保温桶上写。搞行为艺术的少年引来无数侧目。

真刻苦。

与此同时,卫庄会想方设法地从公子小姐们的抱团扯淡中脱身,一个人来到学校最偏僻的小篮球场练球。每次投到第五轮第三十五个左右的时候,盖聂就会出现在小山坡上,手提保温桶一坨,肩扛数学作业一本,眉眼带笑地向他走来。乌溜溜的眼睛因为爬山,亮的让人屏息。

卫庄丢了球,嘴角上扬出肆意不羁的弧度,却又专注地等待视线中的那个人慢慢放大。

火红的夕阳下,两个人隔着铁栏分享一顿顿半凉不凉的晚餐。幸亏盖聂是伊尹转世,卫庄吃了三年硬是没吐。

这是卫庄的校园时间走得最慢也最快的那一段。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整个人才会松懈下来,高冷霸王灰飞烟灭,留下一个阳光做成的少年,对着自家师哥大放厥词。

其实也没什么苦闷需要倾诉,毕竟从来都是他给别人带来苦闷。说来说去,不过是“班花天天跟着我”、“成绩太好导致学习很无聊”之类的招杀言论。所谓阳光做成的少年,浑身散发着光、热和力量。若由哪个纯真少女瞥见一眼,怕也是误终生的节奏。可惜盖聂只是边听边思忖着,喂个小太阳,这么点饭菜是不是不够。




2。

有时河流一旦分水,两条支流就会越离越远,几乎再无交集的可能。师兄弟的状况虽然没有这么绝,但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人生的轨迹已经形成了角度。不论自己愿不愿意、乐不乐意。分道仿佛是分离的必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只有彼此的世界里出现了其他影子。

盖聂从小就孤单,人称“学习真麦乐鸡好霸霸”,由于过于优秀而引起他人的极其不适。如今就连他都交到了朋友。认识了荆轲和赵政,感觉连带着认识了一个省。盖聂学会接地气之后,一大帮子人都黑转粉了。

至于高富帅卫庄,虽然天之骄子该有的和不该有的德性他都有,但丝毫不影响他受欢迎。邪魅的微笑掩盖了中二的灵魂,过硬的实力又解释了装逼,卫庄在一群兄弟伙和女粉丝的拥簇间书写着外挂天书,书名读作“人生赢家”。

暗暗伤感于越来越不一样的彼此,两人又“理所当然”地升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得,这下离得更远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曾经被怪姐姐们各种不怀好意的二人组,发生了青春总会发生的意外。

谁也没想到盖聂会是先谈恋爱的那一个。他在十九岁的某一天突然长开,被雕琢描绘成上帝偏心的模样。投放到大学里,宛如核弹在苍茫戈壁上炸出一朵美美的蘑菇云。背景音是师弟对赵一惨烈地嚎啕:“师父我对不起你都是我无能没替你看好师哥!”

老人听闻爱徒开始了恋爱长跑,情不自禁有种嫁女儿的五味成杂。见小庄如此痛心疾首,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慰,一边不忘打听情况。

“长得一般,又闷又冷,师哥眼光真不怎么样。”

当然这只是卫庄的一面之词,旁人眼中的蓉姑娘是世间少有的颜值和成绩成正比的女神。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带坏了聂儿。赵一在心里松了口气。只是面前这孩子也算是他带着长大的,话里连卫庄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醋意给赵一尽数听了出来,却没安慰到点子上:

“你师哥不如你见多识广,正常嘛。”

“......”


两天后,卫庄带着自己的女朋友风风火火地杀往盖聂的学校。那是一个追了他很久很久的女孩,高中时为了他读了理,和他填一样的大学,选择了自己不擅长的专业。她付出了很多。卫庄答应得很突兀,但大家仍然都为她高兴。

莲本就明艳亮丽,这次又在卫庄的示意下打扮得粉面朱唇、红裙似火,还真把端木蓉衬得有些苍白和阴冷。人都感叹这卫庄真是要强,处处要和自家师哥争个高下。殊不知真实剧情是,卫庄满眼斗志地叮嘱:“打扮漂亮点吧,我们不会输!”

“要多漂亮?给我个参考啊。”

卫庄愣,然后手机里翻出一个黑发白皮的少年的照片。

哈?给我看你师哥干嘛?不是该给我看你师哥的女朋友吗?

莲妹子不是很明白。

热情地翘了几节课,但见到盖聂本人后发现对方很沉闷,不太有精神的样子,像个CG人物似的。盖聂带着他们去了餐厅,结账的时候她远远看见他对卫庄说了些什么,然后卫庄笑了笑,弹也似的从盖聂身边离开,很快就带她回去。一路上身边人的侧脸绷得像不锈钢,几乎吓到了她。莲觉得今天过得很失败,却不知道是谁的错。


盖聂在机场对师父作了一番严谨的报告,如:“受过很好的教育,也非常好看,家世富贵,她父亲曾经是小庄爸爸的上司。”

他顿了顿,目光垂了下去,补上一句:“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和小庄很配。”

这才使师父放了心,认可了这个能驯服二徒弟的奇女子。

换来盖聂舒了一口气,和端木蓉一起走向登机口。

那时还是少年旧模样,相信彼此甚至超过相信自己。心里什么滋味不知道,但仍然希望对方的选择会开花结果,称心如意。于是读商学的卫庄留在了国内,一步步迎向他的似锦前程,而青年盖聂携初恋女友浪漫赴梦大洋彼岸,只羡鸳鸯不羡仙。反正那时的两人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命运翻炒。命运到现在为止,总还算不错。




3。

后来的故事是,莲的哥哥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玩脱,卫庄失去了创业伙伴,梦想告一段落。韩老随时可能去陪儿子,所以女朋友家的公司得一手接过,马不停蹄地学着做。刚刚毕业的青年在三年的时间里像拉骨一样提升自己,转眼已是满头白发。他爬得太高太快,引起了他人的恐惧。当他人终于吃下豹子胆,诋毁铺天盖地卷来时,韩老竟也信了他居心叵测。卫庄倒是表现得出人意料,两笔画个假条,抬脚出了会议室。

这么恨我,走了。看你们怎么玩儿。


帅吗?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经到极限了。每天最多睡四小时,一点一点亲手加出来这三年。不世之才也好,狼子野心也好,他到底也是一个血肉之躯罢了。

他几乎是晕头转向地来到了机场,想当一次阿飞,结果看着身上仅有的九百块钱变成了阿Q。耍酷的下场就是如果回去拿钱或找朋友送来都会很尴尬。也不敢找师父,那糟老头子坑他的次数不少,卫二爷不屑与之同俦。

坐在候机大厅的玻璃窗下,阳光慵懒,他是真的不想回去。一是桀骜,二是遗憾。他想着明明是一个师父教的,为何自己没有大洋彼岸那人的运气和狠心。

直到发现不远处同样沐浴在阳光下捣腾特价机票的票贩子,视线默默在他的脸和头发间徘徊探索他的年龄。由于卫庄的回视过于友好,票贩子尴尬地笑笑,一开口就是南方腔调的郭德纲相声。

他竟有点被逗笑了,这种感觉很陌生,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他问:我去阿姆斯特丹,你看能到吗?

票贩子直接报价:一千二。包把您送到。

卫庄眉头一皱,翻遍左兜右包,零的散的都抓出来数了数,两手一摊,语气和善。

就一千零八十,你看我能去不?!

......有签证吗?

卫庄从包里掏出红本。

黄牛于是打响指,挥手,卫庄迅速跟上。

他常备荷兰签证,自从盖聂离开以后。按时续期,不为踏上那片远方的土地,只为不受莫名的情绪困扰。


下午两点登机,半夜两点到达。卫家少爷在机场蹲到黎明出现,即使不觉得日出有什么浪漫。而脑补过无数次的突然出现在盖聂面前吓他一跳的想法,也同样失去新鲜。

曾经的卫庄在外教老师不厌其烦地纠缠下练就一手苍劲霸气的斜体,方便某天可以环游世界。能把长串长串的地址潇洒地抄在纸条上,用逗号把不熟悉的文法断的乱七八糟。

从没想过的却是,明里暗里说过无数次自己会早过师哥功成名就,然后杀到荷兰好好嘲讽他和那个女人一番,真正付出实践,却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

他想很多东西,手上不停默写那个烂熟于心的地址。直到纸条递到出入境检察官手中,于是终于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

不知是近君情切,还是因为长期透支,外加两天没吃东西,卫庄闭眼前好像还自嘲地笑了下。当时一起许下的美好期许,终究被他亲手经营成糟糕模样。

他是个自信又自负的人,年少时敢做比别人更大更狂野的梦。他以为论绝断,自己更胜一筹,可一路的坷坷绊绊、责任纠葛,让他自觉地松手了梦想。而他呆呆的小师哥,反到是做到了为梦放弃一切的那一个。


4。

他把他接回家。

卫庄睡得昏天黑地,早衰青年缓解不幸的方式是当一回睡美男和醒来后对着师哥热了一次又一次的饭菜大吃特吃。

盖聂一直站在窗边,阿姆斯特丹少见的阳光撒满他的侧脸。这座低洼的城市多数时候都阴雨绵绵。

他趁卫庄睡觉的漫长时间盯着那一头银色乱发伤心发呆,抓住机会发泄自己积累的思念。手机里还有他十七岁的样子,褐色短发,意气风发不同于眼前人疲惫冷酷的面容。盖聂悲伤地意识到,他终究还是把那个光灿灿的少年弄丢了。

童年和青春,他的快乐其实大部分拜小庄所赐,比如......比如,盖聂尽力去回想记忆里雨天许多能让自己心头温暖的细节,而迅速消灭完他的杰作的师弟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

感受到他的目光,盖聂回头:“饱了?还吃不?”

卫庄点头。点头只是出于一种惯性,他对盖聂做的食物没有拒绝的先例。这个味道几乎催生了一种自我怜悯,更多的是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孤独情绪。卫庄暗自羞愤难安,他知道他模样变化很大,也知道盖聂看了会怎么想。

盖聂不问,他不说。正如他不知是聪明如他早已猜到他的困窘还是愚笨如他真的以为自己突然杀到只是为了绷批。

他们太过熟悉。这种熟悉曾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事,有些话题不愿多说。而时光这个大Boss又让人生分,所以在一别多年后即便已经猜不到对方的想法他们仍不愿低声下问。

竹马竹马的通病,自以为对对方很了解,和以自我为中心。 

盖聂默默端上他的第二盘杰作,卫庄默默的吃。这一次他吃的很慢,吃到一半,像是终于做好心理准备,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师哥,借我两千块钱。人民币。”

呼出一口气。他以为这样说出就完成了。从小到大,盖聂从未让他的要求落空,他也习以为常。

遭拒,在最熟悉的师哥身上。

曾经处处考虑他人想法的盖聂很直接地一摊手,“没钱。”

很久以后的卫庄觉得当时的自己十分幼稚,居然考虑的不是盖聂为什么没钱而是自己的要求遭拒。从而他做了今生最冲动但绝不后悔的举动,抄起床头柜上放的心形礼盒野蛮往盖聂怀里一扔。

小巧的,鲜红的一颗爱心,卫庄臂力的加持下重重地撞上盖聂胸口,滚落于地,亮闪闪的铂金晃人眼。

一个男士戒指。有永恒的承诺,以及师哥和那女的之间他卫庄永远不会知道的事。

他怒吼,开启真正的卫庄模式:“盖聂你他妈有钱谈婚论嫁没钱借老子回国?”

不辩解,出乎意料的一声“砰”,盖聂甩门而出。

背后传来器具摔落的声音,才想起小庄当年是拆家第一名。

很久以前盖聂就习惯了在师弟发飙的时候不要尝试去哄。时光让人生分,他对他的包容又无懈可击,于是重新推门进去。

“小庄,不要生气了。”他酝酿良久,是如此苍白的一句。

“是真的没钱。端木病了,我把钱都花医院里了。”

端木病了,我把钱都花医院里了。

我们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本科时候有个男生追她差点断送自己的前程,她为了让他死心才找我假扮。一直以来她为我做了太多,我都不能报答。我学医,她学药,又都想读这里的研究院,才打算一起留学的。她病倒前还问过我愿不愿意真的当她男朋友,当时我拒绝了她。

“这个戒指也是用来做戏的,在她进医院抢救之前。”

他拾起地上被撞开成两半的爱心,轻轻合上。

“送你吧。我已经很难承受它了。”盖聂眨着眼睛,睫毛送来一缕风,仿佛还有一丝恳求,“就当做好事了。”

也许是被这狗血的大逆转劈傻了,卫二爷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盒子滑离盖聂指尖的那一瞬间,卫庄似乎听见了他心中的一声叹息,只觉得距离忽然拉近,相隔几万里天空的日子好像呼啦一下缩成一桢的距离,他还是那个会找他犯傻的师哥,他也还是只会看似很酷其实手足无措地陪着他。

沉默或许真的有安慰人心的力量。总之卫庄渐渐平静下来,伸腿下地找他来时穿的鞋子,盖聂递上他的拖鞋。

“先凑合着和我挤两天。我让师父给我寄汇票,再给你钱。”

他俯身凑近时,卫庄才得以好好看看他。跟自己相比,他变化不大。只是曾经奶里奶气的婴儿肥彻底不见了,而眼下全是疲惫而忧郁的乌青。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明明不是自己的责任,即使只是稍有过节的人,都要一手帮护到底。

而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谐的恍若从未分离的补课班时光。卫庄拗好姿势,开始讲述他和韩家事业的故事。从开始,到结尾,一切盖聂不知道的只是盲目相信他过得十分完美的点滴。 

他们都以为彼此过得幸福。

最后盖聂送出鲜红礼盒中的戒指。与卫庄不同,他讲述的轻轻巧巧,云淡风轻,关键部分一笔带过,深得师父真传。

卫庄玩笑道,我从来没想过第一个送我戒指的人会是你。

他也笑,说自己也没有想过。

卫庄拿出它,装模作样地把玩着,当作朋友的礼物,假作大度地说:既然你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收着吧。掩饰自己心中对那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倒霉女人的吃味,以及听到师哥叙述他异乡生活的惨痛经历后心中淡淡的平衡感。

几天后,他在机场送他回国。过了登机口,他回头喂了一声,问盖聂什么时候回国。

该回去的时候。

盖聂一脸高深莫测,嘴角浅浅上扬,然后蓦地皮了一下,学着他当年的语气:小庄你可要小心我先功成名就然后杀回来气死你。

 5。

世事的荒诞不经永远体现在下一霎那。上一霎那的卫庄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甩掉西装外套,穿着锃光瓦亮的尖头皮鞋,满城市像神经病一样寻找盖聂。

是荆天明的来电:卫......二叔你帮我找找大叔吧!!他从你订婚礼上出来就跑不见了!!!

下一霎那的卫庄咬牙切齿表示:他早该绑了这个动不动就到处跑的蠢货。咬牙切齿过后,卫庄直接对哭啼啼的小孩下达了哪儿凉快哪儿玩着去的指示。

结果一出酒店就看到挂着两条鼻涕的荆天明。深知这小兔崽子遗传了他爹阴魂不散的能力,卫庄扛起小孩快速穿过大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海,朝着最近的地铁站飞奔。相处越久人越相似,他以己度人,分析按那货的尿性绝对是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会想到要去拿车。

地下乘车闸口前的地铁线路图花花绿绿,这个城市足够的大,足够每一个地名在地图灰色的画底上凑够赤橙黄绿青蓝紫让人眼花缭乱的彩虹。

有多少地方从未听闻,又有多少,不再出现。他只笃定盖聂逃到的地方他一定会知道。

一定会知道。流沙老大固执而又执拗地自信,如果我也找不到的话,你大概是真的要人间蒸发了吧。

下午六点半,疲惫和憔悴挤满了车厢。卫庄抓着小孩的手。天明感到手上的一阵冰凉,却不知何事,不明何故。偶有单独的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上来,带着耳机,不说话,躲在角落里补眠或是写作业。

列车载上每个人通往不同的终点。卫庄重复下车,换线,再换线。回到那条少时最熟悉的路线,学生最多,拖着颜色各异的行李箱,挤满车厢。他想起,是周日,返校的日子。

地铁通往小山包上的学堂,随着时光荏苒,青葱少年换了一茬又一茬。十三岁的卫庄和三十岁的卫庄似乎都一样,奔波在和盖聂有关的路上。那时的他穿着黑色运动鞋,风一样的跑,现在的他穿着黑色礼皮鞋,拽着荆天明风一样的跑。

他知道他在那个地方,每周日他和师父一起送他来学校时他下车的地方。

他从来都正确,在和师哥有关的判断上。因为顽强倔强又坚持,所以正确。他不断地在正确的路上持续地追,直到远远可见那白色的身影。

而盖聂下意识只觉得师弟朝自己飞奔而来的时候,风吹得很大很大。他的脸,天明的脸,自己的影子,在这个如滚筒洗衣机一样高速转动的世界里被搅拌在了一起,无法区分彼此。就像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回忆起卫庄是什么模样,只能看到他远处奔跑的模糊身影。

而自己呢?他转身对着后面公交车站台的广告牌子,只能依稀看清一个挺拔的轮廓。

可卫庄拉着天明跑得还是那么快,那么快,风呼啸过他的耳际,他像是一束从远方一直投射他眼前的亮光。

让人顺着光束想起那么些过去的日子。聂儿,他叫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

小庄仍在飞奔,朝着他。

他恍恍忽忽,记起卫庄的模样。那是一个眉眼间全是骄傲的男孩,和他一样的,一模一样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周四的繁忙的地铁,永远是离终点那么的远,每往前行一站都远。

小庄跑到他跟前。小庄抓着他使劲晃。小庄说盖聂你特么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小庄怒吼盖聂你特么都三十了能不能别给我找这么多屁事啊。他揍了他一拳,眼睛有些充血。

卫庄完全无法表达自己看见他时心中的感情。就在之前,他穿着西装礼服,面无表情地任由莲幸福地挽住自己的手臂。他几乎是痛着用戴上了订婚戒指的拳头砸向那人并不厚实的身体。

“小庄,好了。”

盖聂开口,一如既往的干涩。

他还是要打。

他叹气,躲了一记。“别打了,天明还看着,我不懂事,别和我生气。”

卫庄咬紧牙根,心痛得厉害,收了手。盖聂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把累的半死的天明抱起来,走到路口,召停空车的的士。

上车之前,他回头瞥了一眼山包上的学校。黄云如海,暮色如血。




6。

地球疯狂自转,一切颠倒无常,叫人不知如何端正一身爱恨。

盖聂记得曾经网上疯传的文艺青年四种下场。人到中年对着屏幕流泪;飞叶子犯罪;娶妻生子看似一生快慰;无可奈何沦落成gay。

他不是文青,但想起这个段子的时候他在布拉格喂鸽子,是任何一个文艺青年自我满足的白日梦里美的不敢看的画面。中欧古城里的鸽子都很傻,你喂它它就停下来。广场上常年有人喂鸽子,一只只吃得油光水滑。

好像只要有鸽子,每一个四方形的广场便都可以相似。无论是燕子飞檐还是玻璃穹顶,中间稀稀拉拉填几个人,五颜六色的小孩放五颜六色的风筝。整座广场空旷的让人觉得辽阔,而小庄不知道在哪里,海角还是天涯。

如他所言,他真的是胡闹,他习惯流浪,向往自由,心中有个无法实现的梦。他无心沾花惹草,而那浪漫的行侠气质又实在招蜂引蝶,让人愿意模仿大盗邦妮追随他漂泊羁旅。他心原上岑寂的丛林里留不下那只疲倦的蝴蝶。

盖聂带着他的丛林浪迹,在异国他乡的广场听小提琴手忘情地演奏我的祖国,收尾时的高潮让人联想到伏尔瓦塔河打转的漩涡,让人联想到自己不知疲倦的漂泊。

他带自己入悲情的腔调,想过很多沦落至此的原因,其中最真实靠谱的大概是他永远不愿意选择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中年人一样因为漂泊的疲惫而安定。他是青年才俊的外科医生,名院排面,已经辞职一年用来流浪。他是不合格的监护人,天明读书崩溃,他就替他休学一年带他旅行。他已经摸不清自己的梦,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寻找价值。

映了递辞程那天师父的气话,活该孤独终老一辈子。孑然一身。机场上机的时候,他想过很多次要打通那个永远在自己手机里被设为紧急呼叫的号码,终于,选择,不去打扰。小庄值得更好的生活,他从来都知道。从他不管不顾跑到阿姆斯特丹找他的那年,从他回国时得知他在韩家公司站稳脚跟的那年,从他事业扶摇直上万众瞩目的那年,从他在他订婚时玩消失他千里追逐的那年。

那么多,那么多的那年,那么多的卫庄和那么多的盖聂的那么多的故事。他以为他最终能再一次拥有少年时的坚信,而最后在他身上是人间最惨不忍睹的分离。他与小庄相似,又不相似。他有能力创造自己的天地,绰绰有余令人发指,却又像风,总不安定的想要离去。

和小庄厮混的日子里彼此相似却又是小太阳,自己发光发热温暖他人,却永远无法被他人温暖,只因一走近,就火力太过,把人灼伤。

卫庄和他一样是太阳又像风,足够耀眼又足够决绝,像风扫过平原落叶。他是最傲娇不过,少爷脾气,心思难猜。他曾掏出真心,又恨自己无人迁就,拼命一场换来最后的身心俱疲。他知道盖聂离开,于是选择不去想不联系不追逐不后悔。他把自己活成了冷然锐利十全十美的霸道总裁,却还是不够深沉被相识多年的未婚妻看穿。

莲已经成长为风情万种的美人,对他的爱依然没有磨减,只是有些事情可以看得开了。

你和我分手吧。我知道你的。她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我知道你一直在替我哥哥照顾我和我的家,为此牺牲了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能和你一起这么多年我很满足,也不能太自私。

她笑得凄美又真诚,直到卫庄心中渐渐拍起波澜。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离开时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说谢谢你,然后对不起。

你看这个世界有七十亿人,你脚下的土地有辽阔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你和一个曾经爱过现在或许爱或许不爱的人走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卫庄失去了他的师哥,朋友,未婚妻,生活里细碎的小事换他一个人承受。他坚强的可怖也可怜。他已经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责任,现在他决定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

他和盖聂一样,喜欢出走。就像小时候他们在鬼谷的风沙里狂奔,说去那座山,去那座山。

去那座山吧。卫庄终于领会盖聂的心情。所谓日久生情所谓竹马竹马不过是掩饰两个人足够相似的理由。他和他一样,受不得一点妥协,又不想对方低声下气来猜自己的心。

一样的别扭。

相册里那个黑发少年隐藏在瞳孔深处的温柔,不断诱惑着他的本能。卫庄一笑,破云见日。

机场总有那些兜售打折机票的记性好得惊世骇俗的黄牛,兼具善良得令人动容的心肠,把帮助每一对说过再见的伴侣再见当作副业。只消看你一眼,他们就能知道你要去哪里,然后满脸笑容推介业务,从二百八十八到八千八百八十八,一张机票帮你找回山水相逢旧情怀。

帮你找回山水相逢旧情怀。从帝都,转飞香港,再飞维也纳。

卫庄兜兜转转,想象着盖聂曾走过的路,按着他人的指点在维也纳登上跨越国境的火车。

其实这样也挺好。我的愿望从不落空。每一次奔波在和你有关的路上,我的愿望都是,找到你。




7。

他在布拉格的旧城广场上喂鸽子,他在伏尔瓦塔河畔的小咖啡馆里静静凝视。

“你现在实现你的梦没有啊?”

“你呢?”

他在广场上回头,对上玻璃窗后他的注视,笑意浅浅。


fin.




有点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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